第一律法

第一律法

2022的第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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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翻完的第一套书就是《第一律法》。

和马丁大爷的权游一样,这套三卷新时代的奇幻小说以散点式的人物视角,将一个奇幻王国徐徐展示在我们眼前。魔法式微的时代,联合王国内部一盘散沙,阴谋与权力的暗流涌动;北方的野蛮人罕见地完成了统一,挥舞着铁锤与木盾向王国开战;而在大陆南侧、大海的另一边,古尔库人的帝国也对联合王国虎视眈眈,誓要夺回领地,报仇前朝旧恨。小说不是纯粹的正邪大战,不是主角团从弱小到强大的成长故事。每个角色都亦正亦邪,故事的结局也远谈不上皆大欢喜。

小说的主线大致可以分三条。第一条线是法师巴亚兹拼凑了一支奇怪的小队,前往世界尽头寻找上古神器:来自北方的野人战士罗根(血九指),来自南方帝国(同样野蛮)的女战士菲洛,联合王国的纨绔子弟杰塞尔,法师学徒馗和向导长腿兄弟。第二条线是审讯官格洛塔,先在宫廷里参与权力的游戏,后又调任南方去抵抗古尔库人的入侵。第三条应该是威斯特和野蛮人小队,包括三树、狗子、黑旋风等人,联合王国军团对抗北方之王贝斯奥德的大混战。所有人物线索都有交织,并且多数都在王国首都阿杜瓦聚拢、散开、再聚拢。故事背景挺宏大,能够从人物的只言片语里去感受到丰富的内容。小说节奏也非常紧凑:有收缩简略,比如通过章节和视角切换,略过一部分无关痛痒的细节;也有放开了写的细节,比如三场大战(北方、南方、阿杜瓦保卫战)其实都花了不少笔墨去描绘战斗,不仅不会昏昏欲睡,反而读出了一种电影片段的镜头感。

除去多线叙事,每个角色都有自己鲜明的特点。并且给我印象比较深的一点是,每个人都有缺陷,每个人都没有找到或者逃离自己的宿命。一切的故事都在暴风骤雨后结束,然而一切似乎又都没有改变。不能找到一个“好人”,结局也无人得到救赎,只有些许无力感。这其实是有点危险的写法,因为不讨喜很可能带来无感。而恰恰我能够记得起每条线的主人公们,每个人的性格特点都能够历历在目。这一点让我觉得很厉害。

简单捋一下里面的人物。 洛根(血九指):北方的战士,死神。通过对决降服了其他带外号的狠人。血九指更像是他体内的另一个人格,嗜血杀神,在不可思议的关头能自动觉醒并爆发出非常人的力量。他身上的宿命感强烈一些,从开头到结尾,都能感受到洛根对于杀戮的厌倦与无可奈何,试图去改变自己(我想做个好人)。

罗根畏缩了一下。年轻时,他乐于回答这样的问题。他会自吹自擂一番,炫耀参加的各种战事,以及死在他手下那些「有外号的」。但这种自豪感已然消失殆尽,现在的他无言以对。自豪感消失的过程很慢,随着战争越来越血腥,从有恰当理由变为无理寻衅,随着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入土。罗根揉揉耳朵,感受着很早以前巴图鲁那一剑留下的大豁口。他本应保持沉默,但出于某种原因,他决定如实相告。

「我参加过三场大战,」他开始叙述,「七次小战,以及数不清的掠袭、拉锯、死守和其他各种血腥干仗。我在大雪中、狂风中和午夜里作战。我时刻不停地战斗,面对这样或那样的敌人,与这样或那样的朋友并肩。除了打仗,我几乎一无所知。我目睹旁人因一句话、一个表情,甚至毫无缘由地被杀。有个女人为夫报仇想捅我,结果我一把将她扔进井里。这还远非最糟的。人命在我眼中曾如尘土般廉价。不,比尘土更廉价。

「我参加过十次决斗,全部获胜,但自始至终站错了边,选错了战斗的理由。我是个无情的野蛮人,也是个懦夫。我从背后捅刀子杀人,用火烧,用水淹,用石头砸,还在人熟睡、手无寸铁或逃跑时杀他们。我不止一次当逃兵。我曾被吓得尿裤子。我曾跪下来求饶。我经常因身负重伤而号哭,活像妈妈不给奶吃的孩子。我毫不怀疑,如果多年前被杀的是我,这个世界会太平一点。但不知为何,我一直没死。」

但同样从头到尾,洛根的现实就是杀戮只能带来更多的杀戮。最后黑旋风也因为他敌友不分的嗜杀和他反目,说贝斯奥德倒是有一件事看的很明白,那就是洛根就是死神的化身。只能带来一个逃离(死亡?)的悲情收尾。再加上和菲洛无疾而终的感情线,整个“性格决定命运”的黑色的感觉是有了。

巴亚兹:第一法师,从魔法时代活到现在的老头子。联合王国的傀儡师。谈不上坏人,却也谈不上好人。他的形象从凭空炸掉一个审讯官开始崩塌,后期我们也慢慢知道是他引发了导师们的对决和死亡,抛弃了自己的爱人,并且百年间一直控制着联合王国的运转。王国先贤们如哈罗德大王也不过是他教出来的小学生。对他的厌恶,来自那股高人一等、却又让人无可奈何的对众生的鄙夷。面对律法(禁止与异界直接接触;禁止食人肉),他自己也很厚黑地没有遵循如一师祖的教诲,再一次把世界搅得天翻地覆。面对菲洛对使用“种子”的质问,老头无疑做到了没有丝毫愧疚。

巴亚兹不屑地甩了甩头。「不过是意外的副作用罢了,胜利总要付出点代价的,现在如此,旧时代如此,恐怕今后也将如此。」他死盯着菲洛,眼神中充满威胁和挑衅。「况且,就算我打破了第一律法,那又如何?哪个法庭能审判我?陪审团该找谁?你想解放囚禁在黑暗中的托箩美来作证,还是召唤扎卡鲁斯来宣读控告?你能把康妮尔从世界边缘拽来递交判词?甚至从死亡之地找回伟大的尤文斯进行宣判?我看你一样也做不到。我是第一法>师。我是最后的权威。怎么说呢……我就是正义。」

说到底,世界就是棋局,他和他的师弟卡布尔就是棋手,各自扶持一个傀儡王国去维护自己的利益。而两国和平显然不满足他的利益,就像他也不允许新国王向银行征税而损害到凡诺-博克银行的一分一毫。神仙打架的戏码,比起《光明王》等科幻故事,在这里更多加剧了结尾的黑色和无力感。

格洛塔:我为什么要干这个?审问官无疑是全书的黑色幽默担当。他的心理活动无疑最为丰富,并且整个人的形象最为突出。古尔库人对他身心都造成了毁灭性的折磨。把他的牙齿一颗上牙、一颗下牙地一颗颗错位拔掉,保证他一辈子只能喝汤。把他脚趾剪断,双腿尽废,让他一辈子拄着拐杖,走起路来浑身咔-嗒-疼。这种病痛的形象伴随全书,并且伴随他的所见所闻,加上这个角色自带的自嘲属性,黑色幽默十足。

现在的他看上去倒属于这种地方。他在顾客中间跛行,发现这里的瘸子比比皆是,而他的牙齿已算多的了。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丑陋的伤疤或严重的残疾,要不就有足以让蛤蟆脸红的瘤子或溃疡。有人的脸粗糙得像一碗馊掉的麦片粥,有人抖得比狂风中的树叶还厉害、身上散发出长年累月积攒的屎尿恶臭,还有人凶神恶煞、仿若不惜拿小孩的喉咙来磨刀。一个喝醉的妓女没精打采地靠在柱子上,那姿势恐怕连最穷困潦倒的水手看了也倒胃口。 酸酒和绝望的味道,臭汗与死亡的气息,跟我待过的最糟糕的地方如出一辙。甚至更差劲。

然而最终他活了下来。活过了主审官和大法官的互掐,活过了达斯戈卡的围城,也活过了“主人太多”的绝境。他原谅了老战友威斯特,围城逃难也带上了维塔瑞,放过了艾泽会长,并且喜闻乐见地迎娶(接盘)了自己喜欢的姑娘阿黛丽。噢,没人能得到他自己想要的。但好歹一瘸一拐的审问官最后成为了新的王国(代理)话事人。

杰塞尔:这个角色基本是一个标准的成长线,除了他是个私生子(巴亚兹的说法打个问号)并且最后只落得个傀儡结局。当我以为他会从一个花花斗剑大赛冠军成长到一位顶天立地的国王的时候,现实打了我和杰塞尔的脸。说到底他还是得服从巴亚兹,每天看到格洛塔那张讨厌的脸,还懵懵懂懂地去和一个不喜欢他、却被迫逢迎的王后上床。

其他人物也都有自己的特点:从大头兵做到元帅的威斯特;像毒蛇一样瞪着“粉佬”的菲洛;好勇斗狠的北方的野人小队等等。围绕这么多人物,小说剧情饱满并且故事都写圆了。个人感觉,小说稍微偏弱一点的地方也恰好是他想努力展现的:阴谋诡计、权利斗争,还有宿命感。该更狠的地方,似乎灵感和桥段稍微欠缺一些,表现力也就弱了一些。

好的例子就比如《公主与王后》里,坦格利安王朝血腥内战“红堡刺杀”的桥段。大致的剧情是刺客挟持了伊耿二世的妻子海伦娜·坦格利安王后的两个儿子,必须死一个,要王后二选一。王后在万般悲痛中选择保全小儿子。然而刺客拿刀顶住大儿子,凑到他耳边说“你听到了吗,你妈想要你死”,然后就反手割了小儿子的喉。

看完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说回这本书,我查了一下,作者完成这个小说的时候也就30出头,自然比不上吃的盐更多的马丁大爷。中年本身就是一个很容易丧失表达能力的年龄,所以单从行文上看,已经实属不易。而这本书又有屈畅操刀了译文工作,品质也更有了保障。总的来说,这三卷小说是一次畅快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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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ver credit:YapAttack@Deviant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