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

1984

就我这点随笔,居然也在豆瓣让人给投诉,还审核给封了

关乎我朝的含沙射影或者大谈国是的太多。几乎成为一种政治正确。

首先,无意给过去的几十年洗地。我们用不到一百年走过西方几百年的发展道路的时候,一路洒下的鲜血与残酷不应该被刻意掩盖。我们应当公开和承认犯下的错误,而不是让我们后辈只看到伟光正的神像,却对阴影中的恐怖一无所知。小说里温斯顿在真理部档案司不断修改和删除过去的历史,不幸正是来源于触目惊心的史实。那些被蒸发的人成为非人,一如那些至今没有准确统计、不断变化的“三年自然灾害”的死难者,那些在寒冷广袤的西伯利亚销声匿迹的政治犯。当我们意识到这不过是百年内的历史,不禁要怀疑我们究竟比两千年前文明和进步了多少。以史为镜的道理我们一千多年前就已了解,却又周期性地在歌舞升平中膨胀和狂妄,梦想着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其次,我们的国民性依旧不比鲁迅笔下的麻木高尚得了多少。区别于过去的,大概是现在的我们太过于精明,不是在铁屋子昏睡,却是在假寐。每个人都是博弈论的高手,深深地明白枪打出头鸟,各人自扫门前雪这些道理。这导致我们的社会很早就陷入一个坏的均衡:每个人都希望别人振臂高呼,自己只躲在网络的背后,作隔岸观火之势,做一个小粉红或者键盘侠。我们大概还不比温斯顿。至少他是在抵抗之后被强大的力量所摧毁,而我们大概鲜有人愿意再一次站到坦克的履带前。我们都是有产者,都有自己的一个小饭碗需要保护,我们应当是这个社会正义的中坚力量和稳定核心,却在坏均衡里集体噤声。这非常理性。但非常不幸。

但我们的世界早已跨入新的时代。随着前苏联的解体,超级大国之间的两级对抗终于进化成一极的话语权。胜利者用高人一等的姿态去“指导”其他国家,顺便也唾弃一下失败者的坟墓。在新时代,似乎每个人都可以信口说来专制和独裁的恐怖,民主和自由的优越;更像是每个人又都能居高临下、好为人师地从《1984》中评论、影射我朝。奥威尔大概不会想到他对寡头集权的一种想象和警告,给遥远的东方带来持续的刺激和高潮。浮躁的社会,老气横秋的高谈阔论背后隐藏着依旧懵懂的大多数。在将个人自由主义推上神坛的时候,也应当警惕它变为新的集体无意识。

另外,小说都是取材于现实,为了获得文学性和艺术性却又往往比现实走的更远。从文学性上讲是好事,但要类比现实就显得有点过了。比如在性压抑的歇斯底里转变为狂热和崇拜这一点上,我还是觉得小说走的有点远。走的更远的,是近年大热的反乌托邦影视题材。就例如《使女的故事》里,使女作为“行走的子宫”为主人生育这一让人觉得猎奇甚至恶心的情节设计可以说是将反乌托邦的主题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如果美国也有类似抗日神剧的话,反乌托邦的题材大概已经在神剧的路上了——但至少,走得不好不过是平淡无奇,走得好会各种大奖拿到手软。

需要洗一洗的是关于“自由”的言论。太多的人还需要多学习社会学的基础,却在看到“老大哥在看着你”就已经开始高潮。小说出彩的地方正是其写实的部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奥威尔本人也正是个左派。奥威尔想警告的是极左的一种可能性,但很多人却不知为何从中读出了极右的优越感。有多少人对马克思笔下的社会主义有真正的了解?首先就不能将苏联或我朝去和社会主义划等号。有多少人能说出独裁、寡头集权、威权主义的区别?首先就不能觉得除了民主就是专制。将小说套用在现实社会体制中是极为幼稚的行为,就像在国际关系中硬将国家关系拟人化去分析。读完小说感到压抑和毛骨悚然是非常正常的,但进一步去想象我朝是多么黑暗和恐怖显然又走的有点远。人都是健忘的。社会发展也是个围城。我们这代人既不能感受非常时期对强有力政权的依赖,也并没有深切体验过独裁体制的黑暗。保持谦卑,对社会的复杂心怀敬畏,对任何意识形态都秉持怀疑和学习的态度。没有最好的制度,民主也只是“现在能做到的最好的制度”。永远伟光正的那是宗教,不是科学。

想起几个月前一个事情。我朝要求全球几十家航空公司,变更台湾等地在各航空公司官网和航班上的标注,要求将上述地区改为中国领土,被白宫批评为搞“奥威尔式的胡说八道”。虽然我力挺我朝的立场,但不禁还是觉得,白宫这话倒是用得恰如其分。

这个稿子在豆瓣被直接送进“仅限个人可见”。也是一件搞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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